Aliciaあおき小太郎

行不更名,我叫谭久石,幸会。

【德钰】风逝 伍•魍魉怨

提前一天祝诸位腊八节快乐。

部分ooc,有原创人物,有玻璃碴,不喜慎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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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夜偏逢连阴雨,三日之后,云开雾散,放出青霄碧落。冬日骄阳,实属难得,如今正日头高照,但九州客栈之中并不安宁。几度瓢泼过后,染疾者不在少数,近些日子总见医馆来人行色匆匆。袁术疲于应付,自然精神不佳,秦玉丰见他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,知道比起客栈的惯常事务,牧云德的病情更是让人劳心费神。那天夜里乾字房的事情原委,谁都不甚清楚,但无论发生了什么,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——天下事,靠的是一个口口相传,以讹传讹,还不知最终与原貌如何相去甚远。事实上,牧云德的心脉紊乱是秘术反噬,由来已久,此番急火攻心,万分凶险,一众名医方士折腾了大半夜,对外却只说是染了风寒罢了。这些天,厨房本来人手不足,又兼了熬药一事,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。秦玉丰只得自己煮了些姜茶与秦真喝——自那天夜里从乾字房回来,他便高烧不退,吃了药也不见什么起色,一连昏沉了几日。

秦玉丰端着汤罐刚从屋外进来,就瞧见秦真醒了,正挣扎着坐起来。他赶忙扔了罐子,拿起件狐裘与秦真披上,又嘱咐他道:“真儿,喝点儿姜茶再躺躺吧,烧还没退,别又受了风。”

秦真瞥见那姜茶里放了些红枣和龙眼干,又闻到红糖气味,端起碗来勉强喝了几口,只觉辣得过分,又甜得腻人,不由地直皱眉。他从小便不喜糖果蜜饯这类吃食,觉得嗜吃甜食听着就跟撒娇似的,他又没有母亲,撒的什么娇。可这毕竟是秦玉丰一片心意,他为人子的总不应辜负,便又端起碗,仰头一饮而尽了。

秦玉丰似乎稍稍舒了口气,拿了空碗正欲起身,却被秦真叫住了。“爹,您不问问我,那天发生了什么?”秦真见他半晌没有回应,低着头继续说道,“爹没有想问的,我却是有不少。”他顿了一顿,猛地起身离了床铺,朝秦玉丰跪下来,深深一拜。秦真将头重重叩在地上道:“爹,儿子自知接下来一番话,不是为人子该向父亲提的。秦真不孝,许是我无端猜疑,辜负您十五年养育之恩,可是爹,我不得不问,自己究竟是谁,自我懂事起一直心心念念,上下求索,所得却难以置信。我自知若是问了,于您有愧;可我若不问,于己不安。”

秦玉丰叹了口气教他起来说话:“你想问的是什么?”

“兰钰儿是不是我的母亲?”秦真重又坐回榻上。

秦玉丰走到窗前,背对着他点了点头。

“兰钰儿与您不是夫妻,她是牧云德的人。”

“他是你的父亲。真儿,你不该直呼王爷名讳。”

“果真如此么……”秦真闻此言沉默了许久,他既已认定牧云德为无情之人,内心自然不会生出多少敬意。但他转念又想到母亲的身后之事,遂开口问道:“母亲的坟茔在何处?”

“当年天启之乱,她随着还是世子的王爷回了宛州,老邺王起兵谋反,王爷不知为何与他翻了脸独自回来天启,个中原委我也不甚清楚。你母亲孤身留在宛州的邺王府,境遇可想而知,本就内心忧惧,加之无人照拂,据说还染了咳喘之疾,生下你不久就故去了。”秦玉丰自觉上了年纪的人,难免多愁善感,掏出手帕来揩了揩眼角的泪水,接着说道,“可怜她本来没有什么名分,狼烟四起的,哪里顾得上给她出殡,老邺王一声令下,烧了了事……”

秦玉丰转过身来,正对上秦真瞪着血丝密布的双眼,怨恨和着泪水一同溢出眼眶,紧攥的拳头泛着青白色。秦真咬牙切齿道:“烧了?竟然是烧了!那……总该有骨灰吧,她的骨灰呢?”

“大概是觉着可怜,邺王府的总管差人将她的骨灰送来给王爷,也不知他收在何处。”秦玉丰考虑再三,又补了一句,“袁术此次找我回来,不仅是想你认祖归宗,他想报恩,找了你母亲的骨灰加以安葬,只是王爷不说,他又如何能问,寻了再三也未能成事。”

秦真没顾上擦拭脸上的泪水,只死死攥着被单的一角,仿佛要将它掐进血肉中去。他压低了声音,以掩饰其中的哽咽:“我本来与母亲同在宛州,又是如何成了‘秦真’?”

“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秦玉丰似有疑虑,不知从何讲起。

秦真恍惚间想起那日他中术时见到的记忆,牧云德托孤当日,牧云栾陈尸庭院。“您只消告诉我,从前的邺王牧云栾又是如何死的。”

 

 

风萧萧兮,明明白日凌空,然旌旗无光。

牧云栾被绑缚天启的路上,一直盯着日头,看得眼都花了。自己千算万算,终于遭了儿子的算计,三十年的惨淡经营,没成想生出这么一个蠢货,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置自己于死地,甚至都不是为了取而代之。一个情字当头,谁都要败了。牧云笙说要留他一命,简直是妇人之仁,这么看来,这个不争气的侄儿也是一软脚虾。可转念一想,这下既成不了英雄,也做不了枭雄,背负骂名苟延残喘于世,经年之后不会有人记得自己,这一招实在狠毒,绝非牧云笙那玉壶钓雪的性子能想得出的。“德儿啊德儿,你是有多恨我?”

兵戈人马,浩浩荡荡,没成想未及进宫,倒被引到九州客栈来了。昔日繁华,烽烟起,门可罗雀,嘉宾散,冷清得很。“来个人,给本王重新梳梳头,发髻都散了。木原!啊……”牧云栾似乎如梦初醒,“都死绝了啊。”

一经松绑,牧云栾自己动手正了正衣冠,迈步走向院中,他扬了扬手,止了门外欲随之进来的黄门令。“公公不必如此心急。他有的是时间顶着这个头衔,不差这一时一刻。只是父子相见,我这阶下之囚,也还要得起一点体面,公公行个方便?”他森森然说着,转头硬挤出一个惨笑,黄门令被他笑得毛骨悚然,哪里还挪得动步。

“我们的新邺王,罪臣牧云栾给您道喜了,不知有朝一日,您能否登了朝堂坐在王座上,为父再给你备一份大礼啊?”牧云栾的眼里不曾含半点笑意。

“父王言重,本不是儿臣所求,何喜之有。”牧云德坐于廊上,低头温着琉璃酒壶,轻描淡写道。

“啊,我差点都忘了,六族之王,九州之主是吧……你如今竟然去和牧云笙联手摆我一道,病急乱投医也要有个限度!你是失心疯了吗!”他俶尔发了狂似的冲到廊上,踢翻了面前酒桌,却被眼前寒光挡于三尺之外。

“他呢?”牧云德拔剑起身,冷冷地问道。

“好好的,在王府里等着你去接。不是要做六族之主么,如今倒学起护雏的公鸡了?”牧云栾嘲讽地笑了笑,手指拨开剑尖,“德儿,好出息啊——用剑指着自己的父亲,感觉如何啊?”

牧云德闻此言不屑地摇了摇头,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。“感觉——不怎么高兴,也没有不高兴。端明帝已死,您即使荣登帝位也夙愿难了。父王不难懂儿臣心情。”

“那是他命好。”牧云栾似乎被戳到痛处,一直以来,他恨不得将弟弟从那个位子上一脚踹下,极尽羞辱,谁知对方先一步入了黄泉。而他只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,何错之有?本来就是他的东西,他却还要耗尽心力去争,争不到,结局还要如此难看。

罢了罢了,大势已去,一念起万水千山,一念灭沧海桑田。

牧云栾叹一生可笑。他笑得撕心裂肺,划破白日青天;哭得悲嗟惨然,惊起草间莺雀。“如果说,我有过那么一丝的后悔,你大概不会相信吧。”他杀妻祭旗那日,对着穆如屏尚有余温的尸体说过类似的话,而今又说与他们的儿子听,甚是讽刺。

牧云德见他如此狼狈形状,气血上涌,大声质问道:“父王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待儿臣?”

“世人欲为太平犬,我愿我儿为乱世狼。”牧云栾哭过笑完,表情复杂地看着横眉冷对的儿子。

“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!”

牧云德终是忍不住冲着父亲大吼,可他话音未落,牧云栾兀地上前一步撞在剑上,顿时血流如注,眼底成灰。

忽有黑云蔽了天光,风卷翠竹飒飒作响。黄门令带着颤音的高嗓一亮,牧云德袭邺王位,他心中早已明了,本是自投罗网,从此笼中鸟雀不复飞。

是夜,晓更尽,月斜楼上。乾字房内,残烛映出两个人影。

牧云德坐在桌前,手里握着一支金钗,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黯淡。“秦玉丰,你去宛州。多带些金铢,越多越好。”

“王爷是想要我把公子接回来?”秦玉丰拿起琢玉石壶为他添了茶。

“你带着他,走得远远的,越远越好。”

“王爷,您不见见公子……”

“秦玉丰,我要你答应我,你从这里出去了,永不再踏入天启城半步。”他心意已决。

“诺。”秦玉丰稽首拜别,临出门还是没忍住开口道,“王爷,您与公子,日后恐难再相见了。公子总该有个名字,您看……”

“叫真儿。”他声音嘶哑地答道,压抑许久,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。“教他别过违心的日子。”

五更钟声落,天启城门匆匆路过一辆灰褐色的马车,消失在远方初升的光影里。此后不到一年光景,穆如氏据宛州,这辆马车又出现在中州北方的商道上,车内隐隐传出婴孩的啼哭声。

 

 

“什么?这么说,牧云德本无弑父之心?”秦真大惊。

秦玉丰摇了摇头,起身拿起火筷拨了拨炉子里的木炭,火又旺了些。他静静的望着炉火,想起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女人,临死以前说了这么一番话:“人有野心是好事,只是要有本事配得上野心。本事配得上,登堂入室翻手云覆手雨;本事配不上,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。”她说是从别人处听来的,她早不记得是谁了。原来他自己也曾动过真情,只是往事如烟,如今想来恍如隔世。他回过神来又对秦真说道:“真儿,天下无不是的父母。他自知对她不起,不见你大概也是如此考虑。你只须记得,自己的父亲绝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无情无义,大奸大恶之徒。”

秦真仍旧死死攥着被角,力道未见有丝毫放松,语气乍一听却仿佛云淡风轻:“好一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。母亲又错在何处,却要因他而死?他如今不要我,我不认他,也算是互相成全。”

“真儿,‘成全’二字不是如此轻言的。事到如今,我再对你自称‘为父’,实为僭越。可我毕竟经的事情多些,孩子,听我一句劝吧。以往已不谏,来者犹可追,不要一错再错便是。一时意气争得,他日悔之晚矣,王爷这一辈子就毁在这了。真儿,你不认他,我不勉强你,但你不应恨他,他不是没为你想过。”秦玉丰说罢推开门,临走又长叹一声道,“你也清楚他时日无多,大概就这几天的事了,自己掂量清楚,日后不要后悔。”

秦玉丰走后不久,秦真不顾风寒未愈,也换了件衣服出门去。强烈的日光将院内衰草映成一片刺目的白,如粉似雪,他冒着朔风,加快了脚步向着北边跑去。

——To be continue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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